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，像是无数个未说出口的句子在敲门。我翻找棉衣口袋时，摸到一张皱巴巴的信封，边角已经被雨水沁透。信封上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我的名字，笔迹像极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在诊所外匆匆写下的字。

一、犹豫了五年的门闩

"你确定要打开吗？"林小夏递来纸巾时，眼里盛着整片雨帘。大家坐在便利店的塑料椅上，她的牛角辫在荧光灯下晃啊晃。

"总比让它烂在洗衣机里强。"我擤鼻子时听见纸张细微的碎裂声，仿佛又听见医院走廊里推床声滚滚而来，带着消毒水和午茶的混杂气味。

信纸展开的瞬间，角落的咖啡渍晕开一朵暗红的花。字迹仍保持着当年中二气十足的歪斜，却在每段反复修改——

"其实我想说的是……"
"但我实在没有勇壮开口……"
"最后决定就这样算了……"

二、日记本里的七星瓢虫

信的第三页夹着张折叠成七十二层的纸飞机，里面裹着枚镍币。我看着雨水顺着镍币纹路流给掌纹，突然想起他送我第一枚收藏币那天。大家在小区杂货铺翻找旧物，货架倒下的刹那尘埃裹着蝴蝶翅膀簌簌而落。

后来大家约定每找到一枚七夕情侣纪念币就在日记本贴只七星瓢虫。翻开泛黄的绒面纸，那些用圆规画的瓢虫翅膀上，密密麻麻写满输液室的时刻——23:08换瓶，23:13数点滴，23:18问他值班餐想吃啥子。

某页瓢虫翅膀翻着页脚翘起，写着最后的未完待续："了解吧？我在你最后一次手术前把全部镍币全订进病历本，以为这样……"

雨停了。便利店货架上摆着整排闪烁的荧光灯，像某种永不熄灭的记号。

三、在咖啡豆烘焙的香气里

带信回家的第二天，在街角遇见开着消毒水味道的理发师。他捧着装咖啡豆的布袋，被路过的消防车震得踉跄半步。我正要去扶，他忽然递来枚发烫的袋子——里面滚烫的咖啡豆还带着炒锅的余韵。

"前两天翻仓库，发现这袋豆子和张沾了消毒水的纸。"他说着掏出口袋里的药垫子，露出被漂白剂啃食的火柴盒。盒盖内侧刻着两道交叉的长杠，正是大家约定的第777杯咖啡的标记。

雨又开始下。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水泥地发出钝响，倒让我想起当年宿舍走廊拖地的节拍。那时大家在值班室打盹，他总说我睡觉时像只误闯人间的鲸——不，更像枚停摆的镍币，表面光滑地看不出暗纹。

四、凌晨三点的苯酚味道

雨季总叫人想起医院楼道的苯酚味。我盯着信封右上角那枚邮戳，突然觉悟到整封信竟没留下他熟悉的消毒水气息。指尖划过纸张纤维时，飘来巷口理发店的发胶味，竟和旧日输液室的环氧乙烷有点像。

夜深人静翻找储物柜，竟从发黄的胸罩挂钩上拽出枚戒指。那戒指在阳光下泛着镍光，让我想起某次凌晨三点的值班室——他把戒指卡进输液泵的微调螺丝里，大家挤在塑料窗台上捣鼓到东方既白。

最后的信纸页角粘着个烟头灰。我端着茶缸盯着发灰的绒毛边缘，恍惚看见当年的大家在医院走廊往返送检单，像只拉着镍币罐子的老鼠，一圈圈绕着命运打转。

雨势渐小。檐角凝结的水珠突然炸开，溅在晾衣绳上串起串晶莹的镍币。我摸出那枚镍币摩挲着，听得到铁锈和咖啡豆摩擦的沙沙声。楼下的理发店里飘来消毒水和蒸汽的混合气息，仿佛有个迟到五年的护士在擦抹仪器。